資本家的告白

    Amite Foundry & Machine 公司位於路易斯安那州

，是美國製造業的生力軍之一。他們用熱度高達華氏

2800度（約攝氏1500度）高溫的爐火融化回收的大塊廢

鐵，重新鑄造成卡車、鑽油平台、各種重型機具的大型

零件。而該公司最有名的一件產品，則是運用 911事件

倒塌的世貿雙子星大樓30噸廢鐵，重鑄成美國海軍軍艦

USS New York LPD-21。



    Amite 公司位在美國紐奧良北方65英里的平靜小鎮

。隨著近年來美國工業與製造業紛紛向國外外移，這家

企業獨自維持，獨自在辛苦中掙扎。



    不過， Amite鑄造廠去年的訂單增加 25%，而今年

到目前為止已經增加了 30%，這促使該公司再僱用幾十

名員工。怎麼突然會有這樣的轉變呢？



    簡單來說，是石油價格走高所致。



    自從原油一桶超過 120美元之後，能提高能源使用

效率的任何周邊產業都蓬勃發展，其中一個例子就是加

拿大的油砂。而美國大型機械及採礦設備製造商

Caterpillar(CAT-US）生意也非常好，產品之一 380噸

採礦載重卡車熱銷，Caterp illar公司的每輛車都用了

50噸來自 Amite公司的鋼鐵。



    Ameri-Cast Technologies 業務主管Roy Roux表示

：「的確，能源和原物料成本上揚會讓製造鋼鐵和運輸

成本上升，但整體來說，高油價對我們主要是有利的。

」



    能源成本提高，絕大多數美國人付錢付得相當心痛

，特別是同時房價下跌、糧食標價節節漲，而且壓力還

沒有解除的跡象。



    華府非營利團體「美國能源效率經濟理事會」副會

長 R. Neal Elliott就警告，現在天氣炎熱，感覺不到

暖氣花費有多驚人，等秋冬時節降臨，石油、汽油、電

力價格仍不見消退，才真的是有苦說不出。



    但《BusinessWeek》封面故事的報導指出， Amite

 Foundry & Machine公司重新復甦，才是深層事實的冰

山一角：能源價格貴，在許多方面來說反而是好的。為

什麼呢？當石油價格維持在高位，人們就會降低使用量

，尋找替代方案，開發新的供給來源。這些效應正是經

濟的根本。



    許多經濟學家表示，現在「由奢入儉」會這麼痛苦

，都因為過去20年石油太過便宜所致。石油價格不貴，

是過去有許多隱藏的額外成本未被完整反映（例如污染

），也因為石油低廉，大家缺乏更有效使用能源的動力

。如果石油的隱藏成本被充分考慮，美國無論面對油價

走高的此刻、或儲油量銳減的未來，都會比較有準備。



    簡單來說，如今是在為過去的低油價埋單。



    著眼於此，美國政界不論左派右派，都打算推動「

低油價稅」政策。當油價高於一個水準（目前的看法是

每桶90美元）就不徵稅，但如果國際油價回落到低於這

個價格，美國消費者就必須負擔額外稅賦。



    「高價能源」成為一帖效果驚人的藥方：儘管服下

時很痛苦，但長期而言，能治癒各種病痛。能源成本高

昂迫使企業和消費者少開車，少購置耗油休旅車，選擇

效能高的暖氣（緬因州東部Bangor醫學中心因此每年省

下 100萬美元）。



    成本提升，開始改變了美國人倚賴車子的傳統觀念

。猶他州有個政府贊助的「腳踏車上班」計畫；猶他州

大學都市規劃學教授 Keith Bartholomew表示：「當一

州的共和黨州長都開始鼓勵騎腳踏車取代其他交通工具

，你就知道大家已經注意起價格背後的意義了。」



    這項改變救了很多條人命─因為交通事故減少，這

項改變也增進大家的健康─因為坐在車子裡吹冷氣的時

間變少了。根據華盛頓大學一項研究顯示，自1980年代

起有8%的人肥胖原因可追溯到低能源價格：不走路不騎

腳踏車、開車子上餐廳吃大餐。



    矽谷工程師 Andy King將他的大車Chevy Suburban

留在停車場，改騎腳踏車。他說從 2月起他已經瘦了35

磅。他說，「這對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好。」



    高油價意外嘉惠植物的產業研發。資金投入，就是

希望有一天能發展「綠色石油」技術，畢竟過去曾有軍

方研究單位透過植物提煉噴射機的燃油。



    Toyota（TM-US）和General Motors（GM-US）都競

相測試只靠電力加速到40英里的油電混合車；許多企業

開始在沙漠中大量設置的太陽能板發電；越來越多人採

用新式遙控省電系統降低家戶和企業的用電。



    全美每天使用超過2000萬桶石油供應家戶暖氣、維

持製造業產能、發動汽車、替飛機添燃料。美國能源規

劃論壇（Energy Modeling Forum)的執行主管、史丹佛

大學能源專家 Hillard G. Huntington教授表示，「主

動節省能源，每天可以替美國省下 400-500萬桶石油」。



    這個看法顯示，省電的效果威力驚人：除了撙節開

支，把錢留在口袋裡，省電降低了汙染和碳排放，減輕

全球暖化，因石油貿易而起的全球軍事摩擦會降低，美

元從美國流向中東、俄羅斯、委內瑞拉的速度也放緩。

如果開始徵收「低油價稅」，需求會降低，這些成果對

美國人而言不是空談。



    不僅如此，這些稅入（基準與國際油價的差額）可

以留在美國刺激經濟，增加投資。密西根大學專攻永續

發展的教授 Andrew J. Hoffman表示，「我想如果把交

給委內瑞拉、俄羅斯和沙烏地阿拉伯買油的錢留下來，

開發美國可以出口的產品和服務，沒人會想反對吧。」



    其實美國曾經陷入同樣的情況過。雖然美國一直被

視為對能源價格無所謂的國家，但1970年石油危機令這

個國家也受到強烈衝擊。



    哥倫比亞大學教授Kenneth T. Jackson表示，「我

們從未真正意識到，所有的一切都倚賴著低價能源。」

他撰寫《馬唐草邊疆：美國的郊區化》一書（Crabgrass

 Frontier: The Suburbaniza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當時油價飆漲，人們初次悟到，無限使用能源的神

話根本不存在。如果以現在的幣值計算，1980年原油每

桶飆升到 103美元。美國立刻對價格做出反應：買小車

、通過較嚴格的能源經濟標準、讓產業使用能源效率提

高、加速石油探勘。



    當時的美國人學會好好珍惜能源。塔夫斯大學經濟

學家Gilbert E. Metcalf表示，「1980年代所有降低能

源依賴的舉動，可以讓今天的我們不容易受能源波動影

響。」



    但是後來卻沒有繼續發展更好的能源使用效率。由

於需求大量降低， 5年內全球的石油供需達到平衡，價

格回落。沙烏地阿拉伯在1985年減產為日產量 340萬桶

（1980年日產量 990萬桶），但仍然沒辦法支撐住油價

，1986年每桶原油大跌到11美元（相當於今天的22美元

）。



    20年間，原油價格一直維持在相對低的價位，然後

結果可以預見：美國人買下百萬耗油休旅車，替代能源

投資、石油探勘停擺，能源使用又開始沒有效率。美國

國家再生能源研究所停止了海藻生質能的研究。一家生

質能源研發公司PetroAlgae的副總裁Fred Tennant表示

：「在美國，當油價貴的時候喊開發喊得如火如荼，油

價一跌，就什麼事都被拋掉了。」



    現在油價再度比天還高，市場機制作用力強大。開

車的美國人變少了， 7月初汽油使用量比去年同期下降

5.2%，今年美國長期最熱銷的Ford（F-US） F系列車款

銷售下滑 22%，而 Honda所推出每加侖可跑31英里的

Fit車款則上揚69%。



    對 Ann Arbor汽車修理廠老闆Dikran Khanian來說

，汽油的價格讓他做了大轉變。原本他鍾愛自己馬力十

足的 Chevy Silverado，但是當去年愛車在車禍中毀了

之後，他反而感到鬆一口氣，因為他可以買輛新的Honda

 Element，每加侖可跑22英里。



    他表示，「我以前很愛 Chevy Silverado威猛的引

擎，但現在那已經結束了。」他減少開車，去超市買東

西都改靠兩條腿走路，就算開車也不再大踩油門。「我

朋友都笑我說，你現在開車跟個老太婆一樣。但我說，

你知不知道你的大拇指放輕一點，就可以省下 20%的錢

？」現在他每個月加油費是 200美元，幾乎是過去的

1/3。



    現在全美有百萬車主和他一樣。而在科技產品的貨

物運輸方面，有越來越多人捨空運而就海運。 UPS公司

新的飛航調度系統降低了時間和金錢浪費， Adobe公司

則把停車場多餘的風扇都關掉了，還有很多企業各採省

錢花招，一齊降低全球能源需求。然後加拿大油砂增產

，OPEC國家也提高日產量。



    隨著需求減少、供給增加，油價已經從 7月11日歷

史紀錄每桶147.27美元一路下挫超過20美元。麻省理工

學院經濟學家 A. Denny Ellerman表示，「誰都不相信

那麼高的油價會持續多久。」



    如同1980年代後期至1990年代的低油價無法發揮「

昂貴的正面效果」，現在油價下跌，很可能減弱市場邁

向提高能源使用效率的力量。



    幾年前汽油價格也上漲過，但美國人並沒有降低汽

油消耗，可見真正驅使行為的並不是價格，而是人們認

知長期油價會不斷上揚的遠見。喬治亞州立大學經濟預

測中心主管 Rajeev Dhawan表示，「在卡翠納風災之後

，汽油價格逼近 3美元，但之後就下跌了。」他認為只

有當汽油價格突破每加侖 4美元，美國人才會清醒。



    但是油價未來走勢如何，影響到人們怎麼看待能源

問題。有些專家預測，油價會衝破每桶 200美元關卡，

不過也有人認為油價會滑落到75美元甚至更低，總之眾

說紛紜。



    任職於創投公司、 Sun Microsystems（JAVA-US）

能源創辦人之一的的Vinod Khosla表示，「我們現在所

處的環境實在雙重不利：油價成本高，投資資金少。」

他認為高油價對企業來說很吃力。



    但這也是為什麼Vinod Khosla和許多經濟學家及能

源專家力主推動「低油價稅」的原因。Vinod Khosla指

出，油價如果保持在較高的水準，會刺激替代能源、節

能投資、開發新能源，反而能避免油價飆升出一定的水

準太多。課征這種稅賦並不會增加過量的負擔，卻可能

替消費者及企業減輕不少壓力。



    其實「低油價稅」可能在幾十年以前就該實施了─

這可以迫使美國人使用能源時更有自覺，只是若考量到

政治因素，這幾乎不太可能達成。經濟學家們認為，既

然現在油價有許多國際外力因素哄抬，那麼課征「低油

價稅」可能反而是個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選擇。



    當然，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沒那麼簡單。許多大

企業會因此受創至深：航空業、海運、大型製造業、公

共建設都因為很難縮減能源開支而無法倖免。而且如果

石油是唯一課征「最低基本價格稅」的化石燃料，將會

扭曲市場轉而倚賴天然氣或煤。



    因此有些專家建議，將這類稅賦包含在較廣泛的能

源配套政策中，較為洽當；考量到全球暖化日益嚴重，

設置「碳排放稅」可能更合理。



    另外一個困擾則是，美國人該怎麼用這筆國庫新稅

收呢？有些經濟學家建議把這筆錢用來再度投資替代能

源，但也有些人主張將這些歲入用來回饋美國人─像是

降低所得稅。



    根據基本的經濟邏輯：對我們想要降低使用（例如

石油）的東西課征稅收，令其維持高價，然後把這筆國

家的錢用於降低成本，刺激經濟發展和生產力。許多人

針對石油低價稅收入的運用方式掀起一番辯論。



    但有一個值得爭論的議題是：因為政府進場干預，

如此的稅收移轉政策有可能造成企業無法在自由市場下

競爭，必須負擔額外成本。不過，許多經濟學家認為，

這造成的負面效果其實並不嚴重，史丹佛大學經濟學者

Lawrence H. Goulder 表示：「這可能不是免費的一餐

，但至少是一頓付得起的消費。」



    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省也證實了課徵稅收的政治可

行度。今年 7月 1日起，該省在汽油上添加一小筆碳排

放稅─消費者應該為碳排放負擔的成本。而這些稅收將

用來回饋給民眾，降低所得稅及營業稅。為了降低起初

開徵稅收的衝擊，加國政府還對每個公民釋出 100美元

的補助，減少低收入戶家庭的負擔。



    美國華盛頓智庫單位Resources for the Future資

深研究員 Ian Perry表示，對能源課稅，然後在其他地

方回饋給民眾「簡直是經濟學家的夢想」。



    如果美國也以政策的力量長期維持高價能源，未來

會是怎麼樣呢？以亞特蘭大女律師Kerri Hochgesang為

例，她的開車通勤花費已經膨脹到每個月 460美元，因

此從 6月底開始她改搭大眾運輸工具。



    她表示：「搭大眾運輸工具有點悲慘」。但事實並

不盡然，現在她的25英里通勤距離只需要45分鐘就到了

，自己開車得花 1個小時20分鐘。在大眾運輸工具上她

可以讀點東西，不需隨時注意閃躲路上的車子。



    因為有越來越多人像她一樣，今年 6-7月亞特蘭大

捷運運輸量較去年同期成長了 13%。亞特蘭大捷運局局

長 Beverly Scott說：「我老公都笑我：高油價時代只

有妳是最開心的人！」



    喬治亞州運輸部門工程師Mark Demidovich表示，

當汽油價格上升，亞特蘭大尖峰時間的交通量就下滑

 15%。「這代表每天路上減少了 10000-12000輛車子」。



    不過改變的成果不會立即可見。北卡羅萊納州州立

大學經濟學教授Charles J. Courte manche表示，很少

有人會因為高油價而搬到市區或大眾運輸沿線。不過他

最近倒真的搬家了， 5月時他搬離自己郊區的舊宅，那

棟房子距離工作的學校有半小時車程，新家則在市區裡

，騎腳踏車只要10分鐘。



    都市規劃專家Royce Hanson說，「我們可能已經過

了住郊區、開汽車到處移動的年代。」



    高油價苦日子，沒有人能討價還價，但人們也可能

因此得到真實的收穫。



    《紐約時報》最近報導，油價昂貴，全美青少年四

處駕車兜風的情況不再； Whirlpool（WHR-US）省水省

能源高效洗衣機的銷售量開紅盤；美國國家再生能源實

驗室重新研究起海藻生質能，這次不是美國政府貼錢，

而是石油大亨Chevron（CVX-US)和ConocoPhilips

（COP-US）出資；能源政策出現轉折，休旅車消失。



    Energy Independence & Security的主管John

 Kerry表示，「大家現在開始投資節能和替代能源了，

我猜能源成本高升反而會帶動下一波經濟引擎啟動。」



    美國 Oak Ridge國家實驗室最近的報告指出，專家

們認為，美國要做到不倚賴石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其

中有效的政策執行很重要。美國完全停止進口石油或許

不可能，但至少可以朝「降低石油依賴成本」努力，讓

石油依賴成本對經濟、國家安全及外交政策的影響減到

最低。



    報告中並指出，向幾乎壟斷的石油輸出國購買能源

占據美國 GDP的5%。美國必須採取「強而有效」的政策

：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增加生質能源運用、加強探勘、

對碳排放徵稅，如此一來，2030年美國購買外國能源的

成本，將降到 GDP的1%。



(林佳萱)